福建龍巖：公款存哪家 曬在陽光下

機關單位的公款存儲量大、時間長、穩定且利率低，是各家銀行激烈爭搶的“大蛋糕”。制度缺失、監管缺位，“公款存哪家”的選擇題就變成了干部的廉政考題。在一些地區，靠關系拉公款存儲之風盛行，已經形成了一套“潛規則”。2014年底，福建龍巖市原主要領導被查，由其親屬牽連出利用公款存儲牟利的問題。近兩年，龍巖市紀委向這一存在著“潛規則”的灰色領域全面開刀，建立競爭性存儲制度，截至目前，300多億元公款存儲情況被曬在陽光下。

“不用再去找政府部門拉存款了！這給所有銀行創造了公平競爭的機會。”見到龍巖連城縣農村信用社聯合社理事長盧志強時，他剛下鄉調研回來，已是晚上9點多。雖然辛苦，老盧心里更多的卻是欣慰——公款存儲透明了，銀行都得靠自身的實力和服務“說話”。

截至2016年10月底，龍巖各級機關單位累計撤并銀行賬戶854個、資金5.83億元。共有社保資金、養老保險基金、基建專戶資金等20億元公款以招投標、協議等方式實現競爭性存儲，有10億元貸款資金以競爭性談判方式確定貸款銀行。

亂象

公款存儲隨領導調任“搬家”，干部落馬牽出灰色利益鏈

一家在廈門的商業銀行，原本在龍巖沒有網點。但其在龍巖的分支機構成立僅兩三天，就吸儲高達五六億元，其中大部分是公款。這個“謎底”隨著龍巖市某原主要領導“落馬”浮出水面。

原來，其妻在該商業銀行任職。當其調任龍巖市主要領導后，該銀行便在當地設立網點，公款存儲也就跟著迅速“搬家”。

在2015年之前，利用公款存儲牟利的問題，干擾著龍巖銀行之間的公平競爭。自2015年起，龍巖市紀委開始全面清查公款存儲情況：全市所有單位及與公款存儲關系密切的1萬多名干部逐一填寫自查表、對涉及300多億公款的7495個各類賬戶進行綜合分析、對存在疑似問題線索的市直15個單位負責人進行集體約談……

公款存儲量大、時間長、穩定且利率低，是各家銀行爭搶最激烈的“大蛋糕”。龍巖市紀委在專項調研中發現：當地一家市直單位開設銀行賬戶竟然多達100多個；某單位主要負責人的親屬4年換了3家銀行任職，該單位的基建賬戶及大額資金也隨之變動；一些單位或企業還有其他“招數”——選擇高息貸款、低息存款，通過利息差，使國有資產流入個人腰包。于是，一些鄉鎮放著身邊的銀行網點不存，舍近求遠跑到城里開戶。

“公款存儲之所以能形成利益輸送的鏈條，核心就在于公權力的干預。”參與調研的龍巖市紀委黨風政風監督室主任童以龍說。有公款存儲決定權的領導干部，備受各家銀行的“歡迎”——贈送購物卡、安排旅游、報銷發票等只能算小恩小惠；更隱秘的是，安排領導干部的配偶、子女或其他利益關系人到銀行任職。吸收的存款量與績效多少、職位高低掛鉤，有的人看起來啥也沒干，卻為何能“年入百萬”“火箭提拔”？“現在到了要給它‘見見陽光’‘捅破窗戶紙’的時候了。”龍巖市紀委書記李成榮說。

治理

出臺48項規定源頭堵漏，明確招投標等競爭性存款制度

作為革命老區和山區，近年來，中央和省為加快龍巖發展，安排的項目和扶持的資金不斷增加。沒想到這樣的資金，也成了一些領導干部謀取私人利益的目標。這正是李成榮最心痛的地方。

龍巖在全市范圍開展黨政機關、事業單位公款存儲中謀私逐利問題專項整治。對內，通過自查自糾、專項檢查、建章立制，規范公款存儲用權；對外，探索公款存儲面向社會公開招標。2016年5月，農業銀行龍巖分行在與5家銀行的競爭中脫穎而出，與市機關事業單位社會保險管理中心簽訂“龍巖市機關事業養老保險基金項目合作協議書”，被確定為開戶合作銀行。

結合整治，龍巖市先后共建立完善涉及公款存儲、開銷戶、轉移、使用等內容的48項規定。其中由市紀委監察局牽頭、多個部門聯合制定的《關于防止在公款存儲中發生利益沖突和利益輸送的暫行辦法》以市委、市政府名義印發，明確在全市范圍內實行公款招投標等競爭性存儲、集體決策、回避等制度，并將公款存儲列入領導干部經濟責任審計內容。“從制度設計上斬斷利益輸送鏈條和暗道。”龍巖市紀委常委黃佐清說。

國土局一直是公款資金使用大戶，自然也是銀行競爭的熱點。按照新制度，“同一單位在同一銀行只保留一個賬戶；單位法定代表人、有親屬在銀行任職的干部均應回避”等規定，該局多次召開資金存儲專題管理會議，清理注銷該局及下屬事業單位銀行賬戶20個，討論決定了13次資金調度計劃、45筆資金調度存儲事宜。

改變

以規范公款存儲為突破口，建立問題清單全面排查潛規則

“現在好了，局里的錢存到哪個賬戶、資金如何調度，不再是個人簽字拍板，而是由資金存儲管理小組成員投票表決，結果公開公示，銀行來找關系也沒用。”每年年末最怕聽到手機響的鄧國明，如今再也不用“鬧心”了。老鄧是龍巖市國土局財務科科長，他說：“公款存儲規范了，對我們財務工作者是一種保護。”

公款存儲新制度推行后，一些單位邊查邊改、即知即改。龍巖市交通局在規范公款存儲之余，還全面開展“潛規則”排查，梳理出五大問題16項具體表現，建立問題清單，制定整改方案，力爭讓黨員領導干部自覺做到“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

“對公款存儲開刀立規，有利于構建‘親’‘清’政商關系，營造公平、公開的金融環境。”連城縣紀委書記張前茂深有感觸地說。結合人口少、經濟欠發達、進駐金融機構少的實際，連城縣提出“大穩定、小調整”和“肥瘦搭配、兼顧平衡”的思路，以商業銀行網絡技術支持、屬地管理、“一戶一行”和“貢獻優先”等綜合考量，對撤并后的461個賬戶進行重新認定和科學分配，解決了過去銀行賬戶設立不公平、不公開、不公正的問題。

“我們的改革終于可以推下去了。”龍巖市財政局副局長陳永河告訴記者，早在2008年，龍巖就曾試點財政國庫管理制度改革及配套改革，目的正是為了把財政資金跳過中間環節直接撥付給第三方。然而對一些單位來說，這無疑是在“割肉”，所以這項改革在當地多個部門都被消極對待。由此可見，深化改革仍須發力，消除暗坎，遠比打通一座明山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