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動漫如何在“三昧真火”中突圍

從全國第三到“一般般”，從土豆俠到“谷子經濟”——

福州動漫如何在“三昧真火”中突圍

動畫電影《哪吒2》引發的火熱反響仍在延續，截至3月10日，該片總票房已超148.94億元，成為首部進入全球票房榜前6、登上動畫票房榜榜首的亞洲電影。隨著《哪吒2》的持續熱映，從中國神話中走出的哪吒已成現象級IP，帶動中國傳統文化出海，讓全球影迷見證國產動漫魅力。

“哪吒”腳踩風火輪掀起的全球熱潮，也讓人們對動漫產業有了更多期待。福州動漫產業發展現狀如何？面臨哪些機遇與挑戰？記者近期走訪多家動漫企業，觸摸行業發展脈絡，探尋福州動漫的突圍之路。

福州寶龍廣場二次元街區。

福州有過黃金期

福州動漫產業發展的黃金期要追溯到十多年前。彼時，政策和資金方面的大力支持，成為推動福州動漫產業蓬勃發展的強勁引擎。

早在2006年5月，《福州市鼓勵扶持動漫游戲產業發展的若干政策（試行）》制定實施，市里撥付1.5億元作為啟動資金，在工商注冊、稅務登記、企業用地等方面為動漫游戲企業提供便利。同年11月，位于福州軟件園的動漫產業基地正式交付使用，動漫游戲企業紛紛入駐。經過幾年發展，高峰時期有超過50家動漫相關企業聚集于此，從業人員超2000人。

“原來福州動漫產業基地規劃了兩期，從我們這棟樓到后面的一整片區域，足有100畝地，但那是十多年前了，現在已經調整發展方向。”福州動漫產業基地曾經的輝煌，留存于福建盛世金尊動漫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聞輝的記憶之中。位于福州軟件園G區1號樓的金尊動漫，是基地中現有為數不多從事動畫原創的企業之一。

“過去視頻平臺還沒這么火，動畫的主流播出平臺就是各地電視臺。”聞輝說，那時的觀眾都習慣打開電視收看動畫片，能否在省市電視臺乃至中央電視臺播放，成為衡量動畫片成功與否的重要標準。

2010年6月7日，由福建星辰數碼動畫有限公司投資674萬元打造的26集動畫片《堂秀才》，是福州第一部在央視播出的動畫片。2011年，福州天之谷網絡科技公司出品的《小小天空》獲第七屆中國國際動漫節“美猴獎”中國最佳動畫短片獎，為福建首摘我國動畫最高獎項。2013年，福州原創動漫制作達2.8萬分鐘，位居全國第三……這些榮譽，見證了電視黃金時代福州動漫的高光時刻。

網絡時代遇瓶頸

在互聯網快速發展的時代背景下，嗶哩嗶哩、騰訊視頻、愛奇藝等大批視頻平臺相繼興起，電視臺作為動畫片播放主渠道的傳統地位逐漸被取代。這種傳播渠道的改變，也重塑了動漫格局，甚至直接影響行業發展方向。

“原來電視臺播放動畫片，基本是贈播，沒有盈利點。僅福建這邊的量產一年就是幾萬分鐘，電視臺根本不愁片源。”福建省動漫游戲行業協會秘書長鮑永芳表示，早期的動畫片很少面向市場，許多要依靠政府資金補貼。政府對動漫產業的扶持政策初衷是好的，但以播出分鐘數為標準給予補貼的做法，客觀上刺激了一些動漫企業將主要精力放在提高產量，而不是專注于提升作品質量，“重數量、輕質量”使得大量作品陷入了“播完即忘”的尷尬境地。

“北上廣深和杭州、成都等城市的動漫游戲產業蓬勃發展，與其政策引導密切相關。20年來，杭州已迭代推出六輪動漫游戲產業政策，持續加大對精品創作的扶持力度，也由此聚集了大量相關企業和人才。”鮑永芳說。比如動畫電影《長安三萬里》和3A游戲《黑神話：悟空》，都得到過專項資金支持，這也讓杭州不斷鞏固在國內乃至國際動漫游戲產業發展中的地位，從幾乎零基礎發展為“中國動漫之都”。

“我們當初也結合福建傳統文化，制作了《船政傳奇》動畫短片，還計劃推出連續劇集和電影，前期已經做了大量工作，包括收集資料、專家論證、編創劇本、設計人物等，花了兩三年時間制作出了樣片，但苦于沒有資金支持，這個項目不得不中斷。”聞輝表示，這一困境，也是當下許多動漫企業面臨的問題，動漫產業屬于典型的高投入、長周期的文化創意產業，一部高質量的動畫作品涉及劇本創作、角色設計、分鏡繪制、原畫與動畫、配音合成等多個步驟，每個環節都需要充足的資金支持和專業的技術人才。

《哪吒2》從制作到發行經歷了5年時間，前期也有資本支持。這說明，除了完善的政策體系，還必須建立起以市場為導向的健康發展機制，吸引足夠的社會資本特別是耐心資本進入，才能推動動漫產業長效發展。

“土豆俠”主創人員在工作中。

堅持原創求突破

“沙子堆得再高，也不可能產生一粒金子”。2010年，福州天之谷網絡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之初，董事長張義濱就堅定了市場化、精品化路線。

一顆喜歡吃飯和睡覺的平凡土豆，憑借機智和好運，一路闖關冒險，成長為大俠——這是天之谷十年如一日打造的原創IP“土豆俠”。三維動畫系列劇《土豆俠》在央視和各大視頻平臺上播出后，被評為“中國十大卡通形象”。

大浪淘沙之后，天之谷與金尊動漫等一批福州動畫創作公司仍在堅守，也在尋求突破。

“國產動畫電影要有新成員了！”走進位于福州軟件園G區1號樓的天之谷，張義濱向記者透露，《土豆俠之我要當大俠》將在年內登陸院線，影片在原有IP基礎上，引入全新角色，講述主人公與伙伴共同守護古城和平的故事。

要完成從熒屏到銀幕的躍遷并不容易。中國動畫電影方興未艾，早在6年前，天之谷就著手打造“土豆俠”大電影。“當時身邊都是質疑，但我們堅信中國動畫電影會崛起。能不能掙錢？我到今天也不知道。如果一味關心這個事情，就永遠不可能做成。”張義濱說，在資金嚴重匱乏的情況下，他和團隊只好一邊承接商業項目，一邊將營收投入電影項目。

此次電影制作凝聚了天之谷團隊十多年來的動畫創作經驗和制作技術，場景細節精度較電視劇版大幅提升。值得一提的是，影片大量的場景以三坊七巷為原型，并融入福州民俗、小吃等元素。“希望福州動畫在被看到的同時，也能進一步宣傳本土文化。”張義濱表示。

原創動漫的追夢路上，也有新團隊的加入，陳凌梟和他的團隊就在其中。

2020年底，福州“95后”青年陳凌梟加入《哪吒2》主創團隊，協助人物建模和參與陳塘關、玉虛宮的部分建模。2023年，他在福州高新區成立了梟羽寒飛文化創意工作室，組建起一支對動畫事業充滿熱愛的團隊，10名成員均是“90后”。

《哪吒2》火爆后，業內幾家知名公司向陳凌梟團隊拋來橄欖枝，尋求合作。陳凌梟認為，承接動畫電影、影視CG與游戲的中期制作等服務只是暫時的，團隊將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原創制作，開發制作出具有福建、福州特色的原創動漫。

高校是貢獻動漫新勢力的主陣地之一。多年來，部分在榕高校堅持開設動畫或數字媒體技術專業，持續為動漫行業儲備人才。作為福建農林大學動畫系主任，高博也明顯感受到動畫行業的熱度。

“動畫是一門跨學科的藝術，動畫人才既要綜合又要專精。我們根據市場需求和技術革新，設計了全產業鏈課程體系，專業就業率連續3年都是100%。”高博說，如今《哪吒2》又為學科發展注入了新活力。

“現在的學生很多從小就喜歡動畫，對這個行業的認知度比以前更清晰，動畫專業的招生將更趨火爆。”高博認為，福州可支持高校在三坊七巷等公共文化場所舉辦畢業設計展、IP作品展，聯合組織動漫相關賽事，創造人才和產業雙向選擇的機會，為本地及時發掘好的創意，留住更多專業人才。

轉型闖出新天地

在動畫內容制作之外，一些福州動漫企業轉型新賽道，謀求新出路，闖出新天地。

“寶寶巴士，快樂啟蒙！”這句話，有娃的家庭大都不會陌生，“奇奇”“妙妙”“啦咘啦哆”等IP形象更是眾多孩子的成長伙伴。它們都來自寶寶巴士股份有限公司，一家專注打造兒童數字內容產品的福州本土企業。

如何走進孩子的心坎里？寶寶巴士有六字秘訣：好聽（國學故事）、好看（兒歌動畫）、好玩（互動APP）。“我們將中國特色傳統文化融入產品，向全球發行，用專業、優質、趣味的兒童啟蒙內容，陪伴全球的兒童與家庭共同成長。”寶寶巴士聯合創始人閆乃永介紹，公司現已發布超過200款APP、4500多集兒歌動畫、16000多期國學故事等，累計服務全球7億家庭用戶。

寶寶巴士的“動畫+早教”模式一路高歌；天之谷探索文旅融合新業態，設計的“福虎”卡通形象在虎年春節亮相美國紐約時報廣場屏幕，以漳州龍海為背景制作的三維動畫微電影《后港年華》為后港古街的人氣添火；金尊動漫也在尋求跨界合作，與福州誠信促進會聯合創作全國首部誠信主題動畫系列片《誠信漫游記》，為餐飲企業打造原創IP……

一邊是與旅游、教育、體育等各行業的深度鏈接，不斷延伸動漫產業邊界，另一邊則是動漫相關衍生產品市場需求持續高漲，加速“谷子經濟”破圈。

谷子源于英文“Goods”的音譯，泛指二次元周邊。放眼福州，東百中心、寶龍廣場、蘇寧廣場、中駿世界城等各大商場都在積極布局二次元文化商業，吸引源源不斷的人流來“吃谷”。10日，在三坊七巷南后街的“臨界線”店里，記者看到許多年輕人在擺滿各類玩偶、零錢包、掛件的貨架間穿梭，精心選購“谷子”。

“歪瓜出品”的國產“谷子”熱賣。

“這是我們與伙伴合作的店鋪，售賣的都是自產商品，既有蠟筆小新等日本動漫IP周邊，也有‘桃源深處有人家’等國產IP周邊。”“90后”胡櫟偉是二次元品牌“歪瓜出品”的創始人，也是“谷子經濟”中的弄潮兒。

11年前，二次元還停留在亞文化的圈子里，動漫愛好者胡櫟偉就在福州成立了“歪瓜出品”，主營動漫和IP形象周邊衍生產品的設計開發，團隊推出的產品一度是行業設計師的參考模仿樣品。

如今，當二次元從邊緣走進大眾視野，“歪瓜出品”的發展版圖也在擴大。“我們的實體店在全國各地都有布局，也擁有自己的工廠，并于去年開始嘗試出海，已經與東南亞多個分銷商建立了合作關系。”胡櫟偉說，他能明顯感受到福州的“谷子經濟”客群擴大，動漫從業者增加，“參與者越多，市場越大，產業才會越繁榮”。

“哪吒”的三昧真火，點亮了人們對中國動漫產業的無限想象。“整個行業呈現內容全齡化、生產智能化、渠道多元化的三大趨勢，在動漫的廣闊領域和細分賽道里，希望每家企業、每個團隊都能找到不同的生存之路。”福建省動漫游戲行業協會秘書長鮑永芳指出，福州發展動漫游戲產業有一定的基礎，但產業較為分散，且缺乏龍頭企業，建議更加注重政策引導和產業集聚，聚合從IP開發、內容制作到衍生品運營的完整產業鏈，為原創IP誕生提供良好的土壤。

（記者 莫思予 林玉和/文 池遠/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