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亭游燈習俗：千燈競舞 千年一嘆

造型奇特的蜈蚣燈 陳陽陽 攝

東南網2月14日報道（福建日報見習記者 陳陽陽 通訊員 鄭志忠）

華燈齊舞鬧元宵

誰家見月能閑坐，何處聞燈不來看。

2月10日（正月十三）夜幕降臨，仙游楓亭游燈習俗正式拉開序幕。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已把街道兩旁擠得水泄不通。

19時，禮炮三響，鳴鑼清道，幾十輛摩托車、轎車披紅綴花，排列兩旁開道，大型彩車上的高音喇叭歌聲嘹亮。華光耀眼，車鼓隊聲樂喧天，裝飾精美的頭牌主匾由儀仗隊簇擁而行。

燈架隊陣容壯觀：蜈蚣燈、松樹燈、寶傘燈、花籃燈、菜頭燈等各類彩燈千姿百態，異彩紛呈。其中，最具楓亭特色的當數百戲彩架燈、菜頭燈以及蜈蚣燈。

據介紹，“百戲彩架燈”是楓亭元宵游燈特有的藝術精品，它以燈架塑形，融合了戲劇、燈藝和雜技藝術的技巧，素有“楓亭彩架迷人眼，璀璨燈河落人間”的美譽。

在楓亭，還流傳著“沒有菜頭燈不成元宵節”之說。菜頭燈也稱蘿卜燈，以綠葉樹枝為背景，燈體潔白如玉。走動時，燈輝閃閃發光，灑在雪白的菜頭圖案上，映照花樹，相互輝耀。在夜色中，燈光和星輝交織，勝似火樹銀花，別有一番風采。按莆仙方言發音，“菜頭”也是“彩頭”，“燈”同“丁”，“菜頭燈”寓意來年有好彩頭又添丁。

相傳，菜頭燈起源于宋代——為了迎接蔡襄回鄉過年，鄉里要求一戶一燈。一名老手藝人沒錢做燈，正發愁呢，抓起身邊的菜頭往地上一扔。不料，碎了的菜頭在光線映射下晶瑩剔透。老手藝人便有了靈感，將菜頭雕刻成燈，菜頭燈由此延續至今。

長長觸須隨著推車晃動，周身彩燈相伴，由竹子編制而成的蜈蚣燈鮮活靈動。游燈時，多架彩車相伴隨行，有如蜈蚣緩緩爬行，在隊伍中別具一格。蜈蚣為五毒之一，仿蜈蚣形象制燈，有驅邪避災之意。彩燈下，印有“歡度元宵”“安定團結”“龍鳳呈祥”等吉祥語，寄托著人們的美好愿景。

燈影里的傳承故事

“楓亭游燈的特色是從小傳承、全家上陣。”楓亭鎮文化站站長林碧桃介紹道。簡單說來，游燈期間，每家每戶男性負責推車，女性在儀仗隊中跳舞，小孩則在花車上扮演各色人物。

“去年12月中旬我們就開始準備，游燈前的十幾天都在加班加點。”負責百戲彩架燈統籌指揮工作的薛建成告訴記者，為了游燈，家族中會有十幾個人過來幫忙，就連他78歲的老母親也要負責為百戲彩架燈上50多個孩子化妝，幫他們穿好表演服。

“第一次看游燈是在1978年，那年我16歲。”菜頭燈莆田市級非遺傳承人吳金國回憶說。感嘆于菜頭燈的精雕細刻，第二天他便決定拜師學藝。

當年，村里很多年輕人離鄉打拼，愿意學藝的人極少，更不用說還需繪畫、雕刻的功底。所以當他拜師時，村里特別高興。那時候，跟他一起學藝的不到五個人。

菜頭燈源于閩人的生活智慧，就地取材。吳金國說，學藝的第一步就是挑菜頭：太細了，不好看；太小了，不好雕；太規矩了，又死板。他得找各種有形狀的，因材施“刀”。

“雕菜頭不能蠻干，要學會用刀鋒，用巧勁兒。有時候力氣大了，削掉一小塊，這整個菜頭就廢了。”吳金國說。

經過一代代匠師的精心設計，普通的菜頭也能變成飛禽走獸、鮮花寶果。孔雀開屏、雙鳳戲牡丹、龍鳳呈祥、鯉魚躍龍門、白菊傲霜……一盞盞用各種寓意吉祥的圖案或造型裝飾的菜頭燈，把楓亭的街巷和院落變得熠熠生輝。

每年游燈，吳金國都要雕三四百個菜頭燈。盡管主題每年都在變，但燈的本色不變。“學習雕菜頭燈這些年，我的師傅們陸陸續續離世了，而我也從手藝人變成了守藝人。不過，這幾十年一直重復做一件事，讓我的內心更平靜，也很滿足。”他說。

游燈的隊伍里，負責制作蜈蚣燈的手藝人陳維雄不時和記者強調一下“燈的靈魂”。他說，蜈蚣燈要用農歷九月新產的毛竹，取竹皮烘干后編制而成。“蜈蚣32足，加上兩條須都是可以靈活扭動的。推車游燈時，蜈蚣的足須晃動，遠遠望去形似蜈蚣在爬行，這才是蜈蚣燈惟妙惟肖的靈魂所在。”

這要求制作工藝精細到蜈蚣足須的每個關節，只有一節一節拼好，才能確保每個關節靈活扭動。隨著工藝的成熟，現在的蜈蚣燈可以做到12米長，視覺上更為壯觀。

“做一條需要20多天。”陳維雄說，目前他的團隊有10人左右，人手較少，因此春節前就要開始準備。“現在有的地方用塑料蜈蚣燈參與游燈，但塑料的就沒有靈魂了。”

傳承不止于情懷

“老一輩非遺傳承人、手藝人的堅守，讓楓亭游燈習俗至今保持著濃烈的地域特色。”林碧桃告訴記者，制燈技藝的傳承人普遍年紀比較大了，他們懷著對傳統手藝的熱愛和情懷，每年都參與游燈活動。

近年來，楓亭鎮不斷強化保護舉措，讓非遺傳承不止于情懷，讓更多人參與進來。2024年2月，國家級非遺“楓亭元宵游燈”文化展示館在仙游縣塔斗山公園正式開館，展覽內容分為“歷史溯源”“楓江盛景”“華夏奇燈”“非遺之路”“有鳳來儀”“詩文于斯”等6個部分，展示了楓亭游燈燦爛的歷史文化、表演形式以及傳承脈絡，幫助觀眾走近這一民俗奇觀。

“現在，我每周都會兩次到小學進行菜頭燈雕刻教學。”吳金國說。經過一個學期的教學，目前楓亭中心小學的學生已學會雕花，新學期吳金國打算教孩子們雕刻更為復雜的動物花樣。

菜頭燈雕刻教學，是楓亭積極推動非遺手藝進校園的一個縮影。通過中小學每周開展的社團活動，更多學生親身體驗當地的非遺項目，不僅能學到書本上學不到的知識，還能在體驗實踐中獲得樂趣。

“游燈太好玩了，明年我還要參加！”璀璨的夜色中，10歲的小黃坐在龍舟主題的花燈上參加巡游，笑顏如花。這份元宵節的文化記憶，亦如漫天的煙花一般，在年輕一代的心中綻放。

年俗名片

“香涌太平巷，燈耀青螺峰”，說的是舊時仙游楓亭游燈的盛況。這一習俗始于宋代，流傳至今已有近千年。它融合了民間燈藝、曲藝、舞蹈、十音八樂、戲劇和雜技等各類藝術形式，并以游動的方式進行展示，別具特色，成為福建民俗文化一絕。

每年農歷正月十三至十七，游燈活動在楓亭集鎮區的下橋、下街、蘭友、學士社區及下街北門自然村等依次舉行，參與者數以萬計。

2008年6月，楓亭游燈習俗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名錄。

后記

讓福建春節非遺持續綻放異彩

去年12月，“春節——中國人慶祝傳統新年的社會實踐”被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我省有9個國家級非遺代表性項目共同參與了申報工作。到今天為止，這9項非遺年俗本報已陸續為您作了介紹。

其實，在福建，與春節相關的非遺項目還有許多。它們都是中華文化寶庫中的璀璨明珠，承載著閩地獨特的歷史記憶和文化基因。從閩南的“跳火群”到莆田的“做大歲”，再到閩西的“游大龍”等，這些豐富多彩的非遺項目構成了福建獨特的年俗文化景觀。

乙巳年春節，八閩各地的春節非遺繼續著生動而熱烈的展示。只不過，隨著歲月的流轉，這些珍貴的文化遺產或多或少面臨著傳承的考驗，亟待采取創新性保護措施。

我們可喜地看到，數字化保護正為福建春節非遺注入新活力。比如，南音通過建立數字曲庫、開發VR體驗項目，讓古樂煥發新生；漳州木版年畫運用3D掃描技術，永久保存珍貴版樣。這些創新實踐表明，科技手段能夠為非遺保護提供有力支撐，讓傳統文化以更鮮活的方式走進現代生活。

同時，活態傳承是非遺保護的關鍵。福州三坊七巷將傳統年俗融入街區活動，打造沉浸式文化體驗；廈門鼓浪嶼將閩南春節習俗與旅游產業結合，開發特色文創產品。通過創新性轉化，讓非遺與日常生活緊緊擁抱，才能讓它們更長久地傳承下去。

盡管福建春節非遺都具有深厚的群眾基礎，但保護與傳承仍需要更多力量的共同參與。主管部門要完善政策支持體系，學界要加強研究闡釋，市場要開發創新產品……讓我們攜手努力，在守正創新中更好地挖掘和發揚福建春節非遺的光彩，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新時代繁榮發展貢獻福建力量。

——編者

一輛“民族一家親”主題的彩車上，身著少數民族服裝的孩子與觀眾互動。福建日報記者 施辰靜 攝

亭子造型的百戲彩架燈 （受訪者供圖）

年俗非遺的熱鬧氣氛，感染著每一名參與者。福建日報記者 施辰靜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