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國崩盤” 局外人的夸張？ 強大畜牧業能兜底

圖片說明： 烏蘭巴托8月初開業的一家韓國商場收銀臺前人滿為患，絲毫沒有危機氛圍。楊濤攝

“5年間，這個國家從繁榮滑向經濟噩夢”“目前全球表現最差的貨幣是哪一國的？答案是蒙古國”“蒙古國陷入危機時刻”……最近，處在中俄兩大國之間的蒙古國的經濟狀況受到廣泛關注，一些人甚至宣布“又一個國家崩盤了”。蒙古國真的到了這一步？《環球時報》記者常駐烏蘭巴托，對此有持續觀察。事實上，蒙古國經濟確實處于困境，但并非今年突然出現“斷崖式”下跌，所以離“經濟崩潰”還差很遠，普通民眾的危機感也不強烈。不管怎樣，5年前，蒙古國經濟以超過17%的高速增長，如今卻僅逾1%，確實出現了問題。短短幾年，蒙古國發生了什么？這個國家怎么了？

這是蒙古國的“家底”

8月9日，蒙古國新任財政部長喬伊吉勒蘇倫在一次全國性電視講話中表示：“蒙古國正處于一個深度的經濟危機狀態，已經無法支付財政工資和政府各部門運營成本，預計今年政府債務占GDP比重將達到78%。”蒙古國財長關于“蒙古國經濟真實現狀”的言論隨后得到該國總理額爾登巴特的公開證實。

蒙古國是中國的鄰國，中蒙經濟息息相關，中國國內媒體因此對蒙古國狀況多有關注，但一些新聞標題有些聳人聽聞。說“危機”“滑坡”“困境”倒也是客觀事實，但說“崩盤”就有些言過其實。《環球時報》記者在當地的實際感受是，經濟危機給民眾帶來的高物價和高通脹等沖擊和影響是有限度的，蒙古國社會相對還是很穩定。

從蒙古國近年的經濟運行數據可以看出，無論是經濟增長指數，還是對外貿易與投資，都呈下滑趨勢。2011年蒙古國的經濟增長率曾高達17.3%，高居世界第三。2012年至2015年，蒙古國經濟增速逐年下滑，分別為12.3%、11.6%、7.9%和2.3%。今年8月15日公布的數據顯示，今年上半年經濟增長率為1.4%，預計全年經濟增長率為1.3%。

對外貿易方面，今年前7個月，蒙古國外貿總額為43.75億美元，同比下降12.9%。外國投資也逐年下滑，2011年蒙古國吸收了49.9億美元外商直接投資，2015年吸收額僅為2.2億美元，2016年第一季度為3500萬美元。

最近備受關注的蒙古國貨幣，更是被評為全球最差貨幣。從年初至今，圖格里克累計跌幅逾12%，僅8月份的跌幅就接近8%。為穩定本幣，蒙古國央行于8月18日宣布將基準利率從10.5%提升至歷史新高的15%。為了使手中貨幣不再貶值，普通民眾紛紛搶購美元，以求心安。

在各項經濟指標下滑的同時，蒙古國的財政支出和外債總額卻在逆勢增長。截至今年7月31日，蒙古國財政收入為3.04萬億圖格里克(1元人民幣約合323圖格里克)，與上年基本持平;財政支出為5.01萬億圖格里克，同比激增32.6%。截至2016年第一季度，蒙古國外債總額為235億美元。同期，蒙古國政府債務達到了21.3萬億圖格里克，相當于國內生產總值的78%。

剛剛結束的全球性體育盛會奧運會，能折射出蒙古國當下的窘境。有外媒提到，4年前，5名蒙古國運動員在倫敦奧運會上摘得獎牌，獲得巨額政府獎金，他們的獎牌里有蒙古奧尤陶勒蓋銅礦成分。那年，蒙古國經濟增速為12.3%。但最近，蒙古國總理承認，政府拖欠了2069名拳擊運動員、自由摔跤運動員、弓箭手及其他運動員多達17億圖格里克薪水和獎金。

過去5年這里發生了什么？

記者觀察到，增長放緩、出口不振、財政赤字壓力巨大、外商投資銳減、債務高企以及本幣貶值等字眼，時常出現在蒙古國網絡和報端，這些問題也成為民主黨在6月份國家大呼拉爾選舉中失利的主要原因。

但蒙古國總理和財長“抖家底”的講話內容，還是引起了民眾震驚。如果沒有聽到上述講話，普通百姓覺得日子過得還不錯，每天有酒有肉。盡管大家知道國家面臨經濟危機，每個人從一出生就背負了巨債，但這不是百姓操心的事情。據報道，今年頭7個月，蒙古國共進口2.2萬輛汽車，總價值1.49億美元，較去年同期增長8.5%。擁堵的道路和擁擠的商場，悠閑的生活和悠揚的歌聲，讓人實在感受不到經濟危機的氛圍。

礦產資源豐富的蒙古國何以從增長奇跡淪落到深陷困局？這里面既有外部國際經濟形勢的影響，又有內部經濟政策調整失誤和政治斗爭的因素。

受全球經濟不景氣影響，國際大宗商品市場價格持續走低，讓單一礦產品出口經濟的脆弱性暴露無遺。而蒙古國投資政策及環境連續性和穩定性較差，也影響了投資者的積極性。最典型的是2012年5月蒙古國議會通過《戰略領域外國投資協調法》，將礦業、金融、媒體通信列為關系國家安全的戰略性領域，對外國投資者設置極為嚴格的限制，導致外商直接投資額迅速大幅下降。無奈之下，蒙古國政府于2013年10月廢除該法案，但未能挽回投資者的信心。

蒙古國政府一直希望引入以美國為首的“第三鄰國”利益，平抑中俄在蒙影響力。為此，蒙古國多次在蒙美戰略磋商和經濟論壇中向美方提出加大投資的建議，特別是支持美方參與蒙古國礦產領域合作。但美國不為所動，總是要求蒙改善投資環境，確保外國投資者的合法利益得到保護。

客觀說，今年蒙古國經濟不比去年糟糕多少，1.3%的預期經濟增長率也在各方預計之中。目前的困境主要是歷年來不穩定的投資政策累積和國際市場環境不景氣所致。過去3—4年間，蒙古國經濟一直處于逐年下滑的下行通道，并非今年突然“斷崖式”下跌，所以離“經濟崩潰”的危機還差很遠。

在記者看來，新上臺的人民黨政府此次坦誠地向公眾“抖家底”，是出于政治博弈以及后續推進經濟改革策略層面的考慮，把當前面臨的巨大財政和債務危機歸咎于民主黨政府，同時向民眾傳達新政府克服經濟危機的信心和決心，盡可能多地為經濟改革爭取民意支持。

其實，蒙古國人已經認識到經濟陷入困境的根本原因。在2016年3月舉行的經濟論壇上，蒙總統和總理均認為經濟低迷的根源主要在于糟糕的政治現狀，并批評一些政客打著愛國旗號，牟取自己團體利益，阻礙相關大型礦業項目合作，影響了外國投資者對蒙興趣。

擺脫目前的困境并不難

今年6月，蒙古人民黨在國家大呼拉爾選舉中獲得絕對多數席位，反對礦業領域對外資開放的民粹勢力被極大削弱。8月15日，總理額爾登巴特在就經濟形勢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表示，新政府將采取一系列措施應對當前經濟困難局面，并提出將分兩個階段擺脫經濟困境。他還表示，政府將致力于吸引外資和支持中小企業發展，并提出裁員、降低公務員工資等措施削減財政支出。蒙政府計劃削減總統、總理和國家大呼拉爾委員30%的工資，削減其他級別公職人員20%的工資，雖然無助于經濟快速復蘇，但能讓民眾感受到政府改革的決心。

應該說，蒙古國經濟快速復蘇有其自身獨特條件，即使因外資減少、礦產品出口低迷放慢了發展速度，也不會導致“經濟崩盤”。蒙古國素有“畜牧業王國”之稱，畜牧業是傳統產業，是其國民經濟基礎，也是其加工業和生活必需品的主要原料來源。蒙古國畜牧業產值占農牧業總產值的80%，占出口收入的10%。據統計，今年蒙古畜牧業再創新高，全國牲畜存欄數達到7300萬頭。人們不會因饑餓吃不上飯而影響社會穩定。上世紀90年代蘇聯解體后，蒙古國經濟陷入低谷，人們的溫飽問題得不到解決，在那樣困難的情況下他們都挺了過來，現在這樣的困難實在不算什么。

在國民經濟主體穩固的前提下，只要有效調整經濟政策和外資政策，擴大吸引外資進入，加強國際合作，蒙古國擺脫目前的經濟危機并不難。8月24日，蒙古國政府將2016至2020年經濟發展綱要草案遞交國家大呼拉爾，而振興民族經濟、擺脫危機是執政第一要務。

蒙古國經濟發展離不開中俄，今年6月的中蒙俄三國元首會晤上，三國簽署了《建設中蒙俄經濟走廊規劃綱要》。從2017年起，隨著經濟走廊建設的深入，中蒙俄經貿交流乃至整個東北亞地區的區域經濟合作將愈發緊密，這將有效改善蒙古經濟的外部環境，為蒙古國經濟發展注入新的推動力。

在《全球經濟展望》中，世界銀行預測蒙古國2018年的經濟增長率將恢復到6.2%。蒙古國經濟再次迎來高速發展的前景仍是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