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飛行學員母親未見到兒子什么情況 中國飛行學員為何自殺

美國西部時間4月16日凌晨約5時40分，一名中國飛行學員、21歲的顏洋在美國航空學院（US Aviation Group，簡稱USAG）丹頓校區的宿舍衛生間中，被發現自縊身亡。

其多位同學朋友在網上發帖稱，稱顏洋曾多次遭受學院老師的歧視和不公平對待。然而，美國航空學院近日多次發出聲明，給出截然不同的說法，稱航空學院培訓“毫無問題”，并表示是顏洋沒有天分，不適合當飛行員。南都記者聯系上顏洋的母親，她表示出事8天，美國航校從未聯系家屬，她為此感到“無助”。

在USAG接受培訓的中國飛行學員顏洋在宿舍自縊，結束了21年的生命。

21歲飛行學員自縊身亡，當天還做了值日

顏洋在美同學提供的信息顯示，顏洋是江蘇淮安人，今年21歲，還沒有過上在8月份的生日。他于2015年通過高考，考入南京航空航天大學飛行技術專業，兩年學習理論課程后簽約深圳航空公司，并被計劃送往美國航空學院（USAG）進行培訓。2017年1月通過USAG面試后，4月21日正式赴美訓練。

美國西部時間4月23日，是顏洋的“頭七”，南都記者聯系上顏洋生前在USAG的多位同學。他們均形容顏洋愛笑，是個“樂觀、善良和溫暖的人”。同學李榮（化名）回憶，他與顏洋住在同棟宿舍樓，因為自己沒有自行車，經常向顏洋借，顏洋都會爽快答應。前不久他需要在網上購物，但網站不支持中國信用卡，顏洋用自己的卡幫他完成了付款。

同學小魯（化名）稱，在USAG，每個寢室能去亞洲超市的機會不多，每次輪到顏洋，讓他幫忙帶菜從沒漏過，很多時間飯盒或雨傘漏在學校都是顏洋幫忙拿回來。“前幾天洗衣服硬幣不夠，問顏洋借了8個，他直接給了我，后來我給他發紅包，他還說算了。我真不敢相信，跟他的聊天記錄永遠停留在那個未被打開的紅包”。

姜源（化名）是顏洋最好的朋友。他表示，自己一直把顏洋當作弟弟看待，每隔幾天就去宿舍找他聊天，知道他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但他總會笑著說沒事。“在顏洋離開的那個晚上，他依然正常做了值日，把廚房清理得干干凈凈，然后偷偷的一個人把鬧鐘設好，悄無聲息的離開，他終究不愿意打擾到別人。”

多位學員稱遭歧視，以警告停飛要挾洗廁所

顏洋的離世，讓一些在USAG接受培訓的中國飛行學員的不滿徹底爆發，他們在社交媒體上發帖，“控訴”USAG的種種歧視和不公平對待行為。不少知情者向南都記者透露，他們認為，是USAG的這些行為，最終逼顏洋走上了絕路。

根據簽約航空公司的普遍要求，飛行學員需要通過多個階段培訓，先后取得私人飛行執照、儀表飛行駕駛執照、商用飛機駕駛執照、高性能飛行執照，平均需要花費1.5年的時間。然而，來美近1年的顏洋，還停留在私照培訓階段。

小魯表示，顏洋的表現不佳與極度不合理的培訓脫不了關系。其稱，USAG不斷招收新學員，已經達到人滿為患的狀態，一個教員最多的時候甚至帶10個學員，遠超“每個教員最多帶4個學員”的規定，而且飛機殘舊，每次訓練至少有三分之一飛機在維修。他介紹說，這種情況嚴重壓縮學生的飛行時間，每周只排2-3堂飛行課，每次只有數小時，遇上天氣問題還不能飛。

“在飛行訓練嚴重不足影響表現時，航校和教員不會采取積極措施，而是謾罵要求不斷提高飛行表現，并且發出書面警告，要求學員簽署承認自己能力不足，否則會被直接停飛。” 小魯說，顏洋已經收到多次書面警告，并兩度停飛。

姜源向南都記者透露了一個細節，顏洋自去年10月曾遭遇長達數月的停飛，但航校沒有給出停飛的原因和后續處置，讓顏洋陷入無盡的等待，后來才知道，暫停顏洋飛行的原因，是其主教員從航校離職，排班員把他給忘記了。在被迫又簽署一份承認自己能力不佳的書面警告后，他才被得以排上3堂飛行課，但期間也遭遇了天氣不好。“在他出事那晚，原計劃第二天他又需要去見私照領導，這通常意味著再次收到警告。但他，再也不用去了”。

“事實上不止顏洋，很多學員都處于崩潰邊緣。”姜源說，除了在飛行培訓常遭謾罵，面臨被迫簽警告隨時被停飛等的壓力，還源于學院各種“近乎變態”的規定和懲罰，如在校園內不準不能開車或自行使用公共交通工具，只能乘坐校車等。

1名USAG中國飛行學員向南都記者展示的懲罰時間表，早上需要洗飛機，晚上需要洗廁所。南都記者咨詢USAG官方該時間表的合理性，未獲回應。

“在USAG，學員很容易會受到懲罰，只要教員不高興，哪怕與飛行表現毫不相關都可給予懲罰。”學員劉月（化名）稱。在學員提供的一份懲罰時間表中，南都記者看到，有學員被要求7點到校清洗飛機，并規定每半小時才可休息5分鐘， 晚上7時30分后，需協助夜間清潔工打掃航校廁所至10時，并強調“在清潔隊批準前不準離開”。劉月表示，他身邊3位同學都要按這樣的懲罰時間表。

USAG否認所有指控，稱學生沒天分心理有問題

南都記者查詢到，美國國家航空學院成立于1957年，是美國聯邦管理航空局認證的具有飛行培訓資質的飛行培訓學院，它共有兩個校區，分別位于登頓和謝爾曼，均在得克薩斯州，相距較近。此次出事的為丹頓主校區。近年，USAG也通過了中國民航總局的認證，有資格招收中國航空公司的公費學員。

對于眾多中國飛行學員的“指控”，南都記者留意到，自顏洋離世后，USAG分別在4月19日、4月21日、4月22日發出公開聲明，以“不實言論已經影響到我們中國的客戶”為由，稱要對事件進行澄清，給出了與學員指控截然不同的說法。

4月19日，USAG發出一份有該航院主席Tyson D. Walker 的親筆簽名信中指出，顏同學的離世讓舉校師生極其震驚，我們明白同學們希望尋找他自殺行為背后的原因。“但不幸的是，錯誤的假設和指控已經明確攻擊了學校和部分教員，但我們不會怪罪他們”。

4月19日，USAG在官方社交媒體上發出該校主席親筆信，稱“那個學生”在很早就被認為表現不佳和達不到最低標準，收過4次書面警告以及停飛建議。

對于顏洋的離世，親筆信指出，“那個學生在很早的飛行訓練中就被認為表現不佳和達不到最低的標準，在他培訓期間曾收到4次書面警告（Review Board），在2018年10月我校也向其簽約的深航遞交停飛建議”。最后，該信還強調，在該事件之前，USAG已成功培訓了超過2000名中國學員，而“沒有一宗類似這次的意外”。

4月21日，USAG面向學生發出一份長達兩頁的公開信，顯示語氣更加強烈，稱明白學員有情緒，但不允許錯誤的指控和信息再繼續傳播，“我們有權維護我們的聲譽”。對于顏洋事件，公開信指出“成為飛行員需要天分，根據我們的判斷，顏先生沒有成為飛行員的天分，我們向深航遞交停飛建議，但深航希望繼續培訓，我們對于在第一次停飛建議后未允許他回國表示遺憾”。

4月22日，USAG再次發聲明稱“自殺是心理問題”，“有些悲劇不可避免”。

該公開信也對學生指控的部分不合理規定作出回應。如針對“校園內不能說中文”規定，公開信稱是面向全校師生，并非中國學生，但據悉該校超90%都為中國學生；針對“學員不能開車和乘坐交通工具”的規定，USAG則稱是航空公司的要求。

4月22日，USAG再通過社交媒體發帖稱“自殺是心理問題”，“我們對顏先生在多次機會中未主動選擇停止培訓和尋求心理幫助表示遺憾，悲劇有時是不能避免的，如在這次事件中一樣”。

4月23日，南都記者曾針對“NO FUN LIST”等規定和懲罰的10個問題，發郵件致USAG求答復，但24小時過去，USAG并未就記者的問題作出回應。

家屬仍焦急等待簽證，稱航校從未聯系家屬

4月24日，顏洋自殺離世的的8天，南都記者聯系上顏洋母親楊女士。她哭著表示，孩子出事后，他們是在4月17日的凌晨4時才從他的同班同學知道的消息，并且立刻購買了飛往美國的機票，但最終因為被告知辦不了落地簽才放棄。

楊女士說，孩子從小很乖，學習成績也特別好。“他去了美國一年，經常打電話回家，雖然曾稱教員不太好經常被罵，但基本都說沒事，在出事前幾天，因為已經等了近2個月都沒有飛行訓練，心情不太好，但也沒有異常，我從來不知道他受了這么多委屈”。

目前，顏洋母親還在緊急辦理簽證事宜，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去美國見到兒子。“至今航校都沒有一個人來聯系我們，所有消息都是從同學獲得的，我真的感到很無助。”

南都記者從深圳航空公司和南京航航天大學獲悉，目前雙方均已經派專員對接該事件，協助顏洋母親辦理簽證，并派相關人員陪同赴美處理后續事宜。對于網上的質疑聲，兩家單位并未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