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沉睡11年植物人被拔管怎么回事？ 法情難兩全又是為什么

據《歐洲時報》報道，法國安樂死領域的標志性事件朗貝爾(Vincent Lambert)案即將迎來大結局。繼行政法院4月24日批準醫院停止治療的決定后，5月10日， 法國蘭斯(Reims)大學附屬醫院通知病人家屬，決定于5月20日這一周停止人工維持生命。

朗貝爾現年42歲，2008年出車禍后成為植物人。他的妻子、侄子、大多數兄弟姐妹以及醫療團體要求停止給他治療，但其父母卻認為兒子只是“殘疾”，要求維持其生命。就在18 日，離醫院通知的“拔管周”還不到兩天，朗貝爾的父母再次寫下致法國總統馬克龍的公開信， 希望能維持兒子的生命。

19日，大約有150人響應朗貝爾父母號召，聚集在蘭斯大學附屬醫院前，抗議醫院的“拔管”決定。同日，朗貝爾父母的律師宣布，20日將繼續就醫院的決定進行上訴，并且將就Sanchez醫生違紀向當地有關部門和法院控訴，以便將Sanchez 醫生除名，并追究其刑事責任。Sanchez醫生正是朗貝爾住院治療的蘭斯大學附屬醫院“腦損傷”科與姑息治療負責醫生。

法國于2005年通過了被稱作“被動安樂死”的“雷奧內蒂法”(loi Léonetti)：該法案雖禁止醫生為絕癥病人注射致命藥物，但允許在特定情況下停止無望的治療。2016年通過的“克萊埃- 利奧內蒂法”(loi Claeys-Leonetti)進行了補充，法國開始允許醫生在尊重病人和家屬意見的情況下，為絕癥晚期患者進行“深度而持久的鎮靜并結合鎮痛措施，直到死亡”。

父母發起輿論戰

5月11日，朗貝爾的主治醫生通知病人家屬，決定于5月20日那一周對朗貝爾“停止治療并進行深度而持久的鎮靜”。朗貝爾父母曾兩次上訴行政法院，并上訴歐洲人權法院、巴黎行政法院和人權捍衛機構，但都被駁回。

現在，朗貝爾父母開始尋求輿論手段。在18日致馬克龍公開信中， 朗貝爾父母懇求“根據聯合國建議，暫時撤回放棄治療的決定”。朗貝爾父母的律師11日曾表示，聯合國殘疾人權利委員會已敦促法國中止任何停止治療朗貝爾的決定，因為這有違法國關于不對生命脆弱的人實施安樂死的承諾。朗貝爾父母在信中強調，馬克龍總統是最后也是唯一可以進行干預的人了。

此外，朗貝爾的母親還向公眾呼吁：“在法國，都2019年了，沒有任何人應該死于饑渴。” 19日，大約有150人響應號召，聚集在蘭斯大學附屬醫院前，表示對朗貝爾母親的支持。

專家：朗貝爾并非死于饑渴

“停止治療是一個艱難的決定，因為我們知道這會導致患者死亡，這需要一定的勇氣”，一名安樂死專家匿名接受采訪時強調，正是因為醫生已經確認維持治療是“不合理的執念”，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為了維持生命，朗貝爾靠插入胃部的導管進行人工飲食和補水。通過導管，醫生還能輸藥。我們可以說，他是僅靠醫療系統在維持生命，因為一旦失去這些人工措施，他就會死去”，這名專家解釋說。

醫生的職責是確保病人不會受苦，因此，在停止人工維生措施時，醫生會同時使用鎮靜措施，以最大可能減少病人的意識，從而避免痛苦。

因此，必須強調的是，并非鎮靜措施導致病人死亡。法國不允許為患者提供過量鎮靜劑，因為這便成為“主動安樂死”。

“朗貝爾會死，因為他將不再攝入食物和水，但要記住的是，他不會受到任何痛苦”，這名專家表示。

巴黎大區一家醫院的姑息治療部門負責人表示，“終止維生系統并不會令人感到不舒服，這和我們通常想象的不一樣。有些人會錯誤認為，無論什么時候都需要全力以赴去治療，一些支持安樂死合法化的人也會這樣認為。這種想法其實是錯誤的。步入生命晚期的病人不會死于饑餓，也不會死于口渴，因為他已經不會饑餓也不會口渴了。”

“深度而持久的鎮靜措施”

對朗貝爾“深度而持久的鎮靜措施”需持續好幾天，確切的時間取決于給朗貝爾注射鎮靜劑所需最小水量。在這種情況下，患者通常會死于心臟停止跳動。

即使對朗貝爾停止維生系統， 醫生也不會停止對他的照顧。“相反，醫療團隊將加強對他衛生、舒適度方面的照顧和人文關懷。護理人員需檢查確認朗貝爾不存在任何疼痛或不適跡象，并且沒有產生口干。他將接受定期護理和按摩以避免產生褥瘡。醫生絕不會關上他的房間，任由他去死”， 專家總結道。

“朗貝爾”事件回顧

朗貝爾2008年因車禍成為植物人，只能靠人工維持生命，2013年他的治療醫生集體做出決定，根據2005年Léonetti法案向他的家人提議停止人工維持生命。由于家庭成員意見不一，此案于2015年訴訟到歐洲人權法院，法院判決停止治療并認為這不屬于違法生命權。一個月后，朗貝爾的父母要求復審，但被駁回。根據歐洲人權法院的判決，醫院決定重新著手對朗貝爾停止醫療的程序。

朗貝爾的父母隨之將醫院和醫生告上法庭。又經過多年官司，2018年1月，法國最高行政法院駁回朗貝爾父母的上訴。4月，朗貝爾醫生再次做出停止治療的決定，這已經是對朗貝爾的第四次“死亡判決”。隨后，朗貝爾的母親通過《費加羅報》寫下一份致馬克龍的公開信，希望能維持兒子的生命。

這位母親在信中寫道：“總統閣下，幾年前，2013年的4月29日，我在兒子的床頭眼睜睜看著他一點點死去。他只是殘疾，也并不是致命的殘疾，我卻看著他一點點地死去。我當時相當震驚：當時他們(醫院)在沒有通知我們的情況下斷了他的營養供給。朗貝爾在長達20多天沒有吃東西，他們當時還減少給他的水份供給，他當時已經脫水。朗貝爾當時看著我，他哭了。淚水從臉頰緩緩流下。在那一刻，我知道他受著痛苦的煎熬，但不是因為疾病，是因為我們拋棄了他，給他判了死刑。我當時花了11天的時間來讓他們給朗貝爾重新裝上胃部導管來讓他進食。這就是尊嚴？這就是醫學？我不相信！而且，我不懂是哪條法律，哪種政策想，并且認定，該拒絕治療，把一個活人處死！”

4月20日，Chlons-en-Champagne行政法院判決對朗貝爾的身體狀況重新再做一次鑒定。此前上交給法院的報告中表示，朗貝爾的植物人狀態是無法逆轉的，已無法使其重新恢復意識。

2019年4月24日，行政法院批準了醫療單位停止治療朗貝爾的決定。朗貝爾父母繼續向歐洲人權法院提起上訴。

2019年4月30日，歐洲人權法院駁回了朗貝爾父母對行政法院判決的上訴。5月10日，蘭斯(Reims)大學附屬醫院通知病人家屬，決定于5月20日那一周停止人工維持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