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試管嬰地下卵源：多來自名校 有的叫價高達六位數

廣東省衛計委昨日（11日）回應報道指出：將進一步健全打擊非法輔助生殖技術服務的長效機制，加強對符合資質醫療機構的日常監督管理，嚴查非法輔助生殖技術服務案件，發現一起查處一起，決不姑息，直到非法輔助生殖技術服務問題得到有效的治理。（省市各部門回應詳情）

昨日（11日），廣州海珠區衛計局聯合多個部門到一小區六樓進行執法，該房鐵門緊閉，木門虛掩，無人應答。南都記者 攝

而探訪的位于廣州海珠區中山二院南院附近的地下試管嬰操作點，僅僅是眾多地下試管嬰兒產業的小小一隅。

南都君今天繼續揭露這一地下產業觸目驚心的完整上下游……

地下中介小廣告遍布廁所、角落

本次暗訪中，南都記者發現試管嬰地下中介在廣州還有不少。幾乎每家大型生殖醫學中心的廁所、角落都能找到印有類似廣告的小卡片和“牛皮癬”。

廣州某三甲醫院生殖中心的廁所里，貼著寫著代孕的小廣告。南都記者 攝

而利用百度等搜索引擎進行檢索查找到的代孕機構更是多達數十家，甚至還有些所謂代孕成功分娩者成功經驗的分享，指導人們如何選擇代孕機構、如何備孕、分娩、做親子鑒定……

1 /地下卵源

中介稱不少來自省內著名高校

有的叫價高達六位數

“在廣州治療期間，除了和中介王某紅聯系外，一個名叫小柯的中介也非常活躍，很多次治療過程中都看到她帶病患來治病”，疑被地下醫生不規范操作弄傷卵巢的張雪（化名）向南都記者推送了該中介微信。南都記者以咨詢者身份添加了小柯的微信后，也從其朋友圈了解到廣州代孕中介的攬財之道。

瀏覽該中介的朋友圈發現，朋友圈封面正是“試管、代孕”廣告。

在她的朋友圈中，有不少供卵源女子圖片，一般附帶血型和身高信息，有時還會標注姓名（一般為化名）、年齡、民族、籍貫、學歷、專業、生理期等信息。

月經幾號，都會列出來……

有來自北京的“高端漂亮才女”，標明"價格高"。

還有提供父母、兄弟信息的……

這名20歲的女孩連雙眼皮、鵝蛋臉都標明了……

南都記者發現，這些年輕、高學歷、高顏值的女子照片上往往會附上“大量優質卵源”“本科志愿者，高端客戶需要快下手”字樣。

按照中介發布的微信信息顯示，這些女孩多來自廣東省內著名高校，學歷從本科到研究生都有。

一些供卵者照片下，甚至還發布了“手快有、手慢無”等蠱惑性字樣，顯得十分槍手。在正規醫療機構因手續、資質、倫理、人手問題難以開展的供卵活動，在這位中介的朋友圈中廣泛散播，而且大有市場，一些優秀的卵源，甚至可以叫價六位數。

2 /地下醫生

欲見“醫生”先交一萬中介費

南都記者以高齡夫妻希望生二孩為由，詢問其是否可做試管嬰兒，對方稱如果自取自懷“一套下來6萬做完了”。記者詢問是否需要另外檢查，對方稱“之前有報告的可以不用重復體檢”，并讓記者把“所有檢查報告一起帶過來”。

言談中，小柯自稱試管手術“都是請中山一、中山六的醫生出來做，只是不需要醫院排隊”。她稱，自己一般在南方醫院附近，不過，因為“每天需要帶患者去不同的醫院，也不固定，需要提前預約”。

小柯自稱醫生助理，表示“您也要理解醫生不好直接出面，畢竟是私下做的”。記者提及“馮醫生”（導致張雪卵巢受損的地下試管嬰兒手術實施者），中介稱“馮醫生”價格要貴些，比一般“醫生”要貴兩三萬元，并稱“他自己接病人比較多，跟我們合作比較少”。中介推薦的是“韓醫生”，“她的成功率在我們這里比較高”。

當記者提出要預約“馮醫生”時，中介小柯稱，“去馮醫生那里之前要交醫生介紹費1萬元”。當記者提出做完檢查再交錢時，對方突然警覺起來，懷疑記者的身份，稱“要知道衛生局是會查的，到時候馮醫生的行醫資格證都會被沒收的，我們最怕記者、衛生局這些人了”。

兩天后，南都記者以另一身份注冊微信和其溝通時，中介小柯已經明確開出了中介費一萬元的價碼，聲稱沒有這一萬元，肯定見不到地下操作的“醫生”。“以前是收兩萬的，現在做得多了，競爭很激烈才降了價”。

3 /地下醫院

提供幾萬至幾十萬價位的套餐吸引客戶

在百度貼吧“試管嬰兒吧”，南都記者發現各地中介包括廣州中介的身影。這些中介通常打著“試管代孕公司”“產子公司”的名頭，一家名為南方試管代孕的公司也宣稱可以“包胎心、包出生、包性別”。

南都記者以咨詢者的身份添加了一位自稱來自“南方試管代孕公司”的中介的QQ，對方自稱咨詢顧問，向記者介紹了三種套餐：

一、普通試管嬰兒8萬-10萬（客戶提供精卵子自己找代孕方懷孕）；

二、如果需要用代媽（代孕媽媽）做試管代孕的話，代孕全托管到出生，這一塊的成本一般情況下需要45萬元左右；

三、被稱之為“尊貴套餐”：客戶提供精子，卵子用卵源的，代媽進行試管代孕包出生，65萬元，“兩年內給客戶一個健康的孩子，出生評分，體重標準和出生證明”。

從這些機構聲稱的業務來看，只要你提出了需求，并能付得起價錢，甚至可以用錢買來不知道是誰的精子、卵子形成胚胎，而且不用自己懷孕，可以交給代媽來完成懷孕、分娩的全過程。

當記者對試管嬰兒表露了一定擔心，該中介稱，“在中國能涉及選性別和供卵以及代孕這一塊，任何公立醫院都是不可能操作的。公司合作的醫院都是私立的專業有資質試管嬰兒醫院，有的直接就是在三甲醫院承包科室，醫療設備以及醫生技術水平，都是可以得到保障的，負責的醫生都來自大醫院，是從事了多年生殖技術這一塊的專業醫生，專業、有保障。”不成功需要給客戶進行全額退款的。公司已經有1000多起成功案例了。該中介還表示，如有必要，他們可以帶客戶前往合作醫院實地進行考察和比較。

釋因

為何地下試管嬰兒診所屢禁不絕？

據官方統計數據顯示，中國目前不孕不育患者已超過4000萬，不孕夫婦呈年輕化趨勢，全國平均每8對育齡夫婦中就有1對面臨生育方面的困難，不孕不育率攀升至12.5%到15%。

1、正規機構有嚴格規定，地下診所有錢就行

據悉，目前經過廣東省衛生計生委批復的試管嬰兒操作機構一共有28家，絕大多數集中于廣州。而這28家正規機構每家都人滿為患。

“如果是單純從接納能力上看，流向黑中介的那些不孕夫妻，28家醫院是能夠接納的。但關鍵是很多嚴重違反倫理和醫學常規的操作，我們肯定不會去做，比如代孕。”劉見橋教授表示，代孕行為讓孩子一出生就有兩個媽媽——一個生育他的媽媽，一個遺傳學上的媽媽，這更是禁忌中的禁忌。

正規機構禁止代孕，對供精、供卵也有嚴格的規定，而地下試管嬰診所可以供卵、供精，可以代孕、鑒定性別，無需任何證明材料，只要給得起錢，就能進行試管嬰操作。

“市場龐大，正規醫院又操作不了，那就只能轉為地下，而且越禁越多。”劉見橋說。

2、精子庫時常告急 供精緊張

供精試管嬰，目前省內只有廣東省計劃生育醫院一家可以操作，其擁有省內唯一的精子庫，只是由于捐精者太少，患者往往需要排期很長時間。

此外，為免發生倫理危機，輸出的每一份精子都要求100%進行隨訪，很多醫院都不愿接這樣的燙手山芋。其他諸如能夠進行遺傳病篩查的三代試管嬰技術，執行的是更為嚴苛的準入制度，目前全省只有中山一院具有國家衛計委給予的資質。即便擁有資質，也只能對有明確家族遺傳病史試管嬰進行操作，絕對不能應用于性別鑒定領域。

3、近一半不孕夫妻需供卵，但供卵來源有限

“在我們中心的患者中，有將近一半的不孕夫妻患有或輕或重的卵巢衰竭、功能下降的疾病。而那些需要進行供卵操作的患者，由于知道公立醫院一般不開展供卵服務，根本就不會登公立醫院的大門。”劉見橋表示。

健康供卵會有非常嚴苛的規定，比如為免出現子代倫理悲劇，類似的供卵需要在供、受雙方完全不知道姓名等信息的情況下開展；供卵者提供的卵子不能讓超過5人以上懷孕……

公立醫院不愿開展供卵服務，一方面是因為人手不足，沒有足夠的人員去協調供卵者和接受者之間繁瑣的事務性工作和費用問題；另一方面則是公立醫院的供卵來源非常單一有限，只有其他試管嬰操作女患者在卵子多余、愿意捐獻的情況下提供。“只要有卵子多余的患者不愿捐獻，就失去了這一方面的來源，不像黑中介那樣能夠到處花錢購買。”

追責

開試管嬰地下診所違法成本極低

“這一違法行為很難入刑，違法犯罪的成本相對于極高的收益而言無疑是極低的。”北京盈科（廣州）律師事務所律師、廣東省衛生法學會副會長楊會林說。

國家衛計委明確規定，禁止任何組織和個人以任何形式募集供卵者進行商業化的供卵行為，禁止以任何形式買賣配子、合子、胚胎，醫療機構和醫務人員不得實施任何形式的代孕技術。但這一規定僅僅是部門規章性質，其對違反者的處罰最多也就是吊銷醫師執照。

地下診所、黑中介之所以如此，主要是由于在買賣卵子問題上我國相關立法尚不完善。為避免類似事件反復出現，應當盡快建立卵子庫，同時及時完善相關法律法規，增加相應懲罰手段。

“至于中介機構提供供精、供卵交易和代孕行為，刑法沒有明確規定為犯罪行為，最多也就是涉嫌非法經營罪。”楊會林表示，如果是一些無證的私人進行，或者醫生在非指定機構進行生殖輔助手術，則涉嫌非法行醫罪。

由于這些診所往往游離于法律監管之外，患者的權益是很難得到保護的，“比如在黑診所操作試管嬰時被割傷卵巢是很難舉證和維權的。卵巢受損本身就可能是多因素造成的，黑中介完全可以推得干干凈凈。最后受損的還是患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