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保外就醫“死亡” 十八年后神奇“重生”

2013年年初的一天，成武縣人民檢察院刑事執行檢察局接到一個神秘的舉報電話。就是這個電話，讓一樁沉寂了十八年的保外就醫詐死案浮出水面……

保外就醫，作為保障已決罪犯接受治療的權利，是一種制度關懷，也是對人生命權的尊重。然而，一個重刑犯，利用這個權利逃避刑責，嚴重傷害了被害者和家屬，也是對法律的公然挑釁。可是，時隔已有十八年，材料早就模糊不清，當事人甚至已有部分離世，檢察官們能否剝繭抽絲，還事件一個公正？一起關注今天的《周末故事》。

13：19 他已經“死亡”，十八年后…… 來自山東省人民檢察院

神秘來客

在村民李振華的眼中，2013年的這個春天過得著實有些蹊蹺。春節期間，村西頭的楚翔家里好像來了什么人，一住就是好幾個月。這個人從不和村里人打招呼，進進出出總用圍巾和帽子死死地遮住臉。而楚翔一家也絕口不向鄰里街坊介紹這個人，一切都顯得神神秘秘的。

提起這個楚翔，李振華還記得，他一向游手好閑、橫行鄉里，后來因為拐賣人口、強奸婦女被判了刑，進監獄沒多久就查出了癌癥。后來怎么樣，村里人就不清楚了，聽他家里的人說是死在了外面，不過也有傳聞說他還活著。時間久了，大家慢慢的忘記了這件事，只當楚翔已經不在了。

直到有一天，幾名檢察官來到了村里，這樁當年的舊案被重新查證，那個神秘的來客也被繩之以法。李振華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楚翔沒死，他又回來了！

成武縣檢察院刑事執行檢察局檢察官 步衛東

2013年年初，成武縣院刑事執行檢察局收到舉報，反映菏澤監獄保外就醫罪犯楚翔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余年，卻僅服刑兩年，現長期在家居住，且身體狀況良好。我院刑事執行檢察局向市院刑事執行檢察局匯報后，刑事執行檢察局經集體研究，確定反映問題可能屬實，向分管檢察長匯報后，啟動調查工作。

一樁瞞天過海的詐死逃刑案就此揭開帷幕。

離奇死亡

事情還要從1993年7月的一天說起。在一次監獄的體檢中，已經服刑了近兩年的楚翔被檢查出患有食道癌。在那個年代，癌癥這個詞幾乎就代表了死亡。為了讓服刑人員得到更好的治療，經山東省勞動改造工作管理局批準，楚翔獲準保外就醫一年。

成武縣人民檢察院刑事執行局檢察官 步衛東

保外就醫是監外執行的一種。根據法律規定，被判處有期徒刑或者拘役的罪犯身患嚴重疾病的；身體殘疾、生活難以自理的；年老多病，已失去危害社會可能的，可準保外就醫。保外就醫保障了監獄里的罪犯接受治療的權利，是一種制度關懷，這也體現了對人的生命的尊重。楚翔當時的情況就符合這個保外就醫的條件。

一年的時間轉瞬而逝，楚翔的病情并沒有得到完全治愈，1994年8月，他申請續保一年。

成武縣人民檢察院刑事執行局檢察官 步衛東

保外就醫罪犯病情基本好轉的，由監獄、勞改隊、少管所收監執行；經縣級以上醫院證明尚未好轉的，由監獄、勞改隊、少管所提出意見，報省、自治區、直轄市勞改局批準，辦理延長保外就醫期限手續，每次可以延長半年至一年。這個過程簡稱續保。

連續兩年的外出治療，讓身陷囹圄的楚翔重新感受到了外面世界的自由。一想起還有十幾年的刑期，他就唉聲嘆氣。這以后的日子該怎么混呢？日思夜想，一天，他心里慢慢升起了這樣一個念頭：自己得了這個病，大家都認為沒多少日子能活了，不如讓家人放出風去，索性說已經死了，這樣豈不是可以逃過再去監獄服刑？

瞞天過海

罪惡的念頭在楚翔的腦海中反復盤旋，他仔細回想了保外就醫這兩年來的手續和相關部門的督查管理情況，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做手腳的細節。

成武縣人民檢察院刑事執行局檢察官 步衛東

按照當時的規定，保外就醫罪犯是由當地公安機關進行日常監督考察，具體由包片民警負責。因此，對于保外就醫的服刑人員，負主要責任的是公安機關。像這種案子，需要了解情況時，應該找派出所負責人、轄區民警或村干部。

但是，保外就醫的兩年來，楚翔所在的轄區派出所很少按照規定來村里了解他的情況，為數不多的幾次也都是問問周圍鄰居就作罷了。利用這個漏洞，楚翔順利地說服家人，買通了村里開據死亡證明的負責人。

一份保外就醫服刑人員的死亡證明材料就這樣遞交到了轄區派出所。

成武縣人民檢察院刑事執行局檢察官 步衛東

在本案中，當地派出所管理人員存在明顯的瀆職犯罪。據在1994年至1996年8月任當地轄區派出所所長的犯罪嫌疑人王超供述，當時接收過一個楚翔的保外就醫服刑人員。按照規定三個月考察一次，但很少執行。當地村委于1995年元月出具了楚翔的死亡證明，派出所在未進行調查核實、也未通知菏澤監獄的情況下就在該死亡證明上簽署了“情況屬實”的結論并蓋了轄區派出所的戶口專用章。

派出所的瀆職行為，給了楚翔可乘之機。作為基層司法機關，派出所的工作非常重要。一旦基層的執法工作出現漏洞，就很有可能給之后的法律監督工作帶來困難和阻礙。

成武縣人民檢察院刑事執行局檢察官 步衛東

在接受了楚翔的死亡材料后，當地派出所未按規定將他的死亡結果函告菏澤監獄。直到1996年8月菏澤監獄去轄區派出所考察時，王超通過詢問楚翔的鄰居、家屬等人得出“經查楚翔不在”的結論，并沒有調取楚翔的火化證、死亡醫學證明等證據，導致菏澤監獄停止對楚翔的執行刑罰。王超的上述行為嚴重損害了國家聲譽，依法構成玩忽職守罪。

而楚翔呢？當獲得了公安機關承認的“死亡”證明后，他匆匆收拾行囊逃離了家鄉。他覺得，這一切做得天衣無縫，人死事息，一旦遠走高飛了，就沒有誰能查得到。

事情真的是這樣的嗎？

水落石出

自認為重獲自由的楚翔并沒有過上想象中擺脫牢獄之災的逍遙生活。想想看，一個在法律意義上“死亡”的人，一個詐死逃刑的犯人，沒有身份信息，沒有證明材料，只能隱姓埋名，做著最底層的工作、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逢年過節，別人都聚在一起吃團圓飯，而他卻擔心被人認出，從來不敢回鄉探親。

而另一方面，由于時過境遷，有的當事人甚至已經不在人世，因此要把案件查個水落石出，檢察官面臨不少困難和挑戰。

成武縣人民檢察院刑事執行局檢察官 步衛東

事件已經過去了十多年，當時案件相關的證據已經很難查證了。當年出具楚翔的死亡證明的經辦人和村支書已經去世了，再加上這個案子是涉及到公安人員的職務犯罪，其具有相關的反偵查能力，辦案難度比較大。

菏澤市檢察院刑事執行檢察局和成武縣檢察院刑事執行檢察局抽調精干力量，組成聯合調查組，調取了楚翔在監獄原服刑案卷。

與此同時，檢察官們日夜奔波，實地走訪了楚翔居住的村子，在確定楚翔沒有死亡后，菏澤市檢察院刑事執行檢察局決定監督公安機關和監獄對楚翔收監執行剩余刑期。

然而，狡猾的楚翔并沒有主動歸案。他以外出要債為由拒不回家，他的家人也對檢察官的工作拒不配合。因為楚翔沒有到案，監獄無法啟動收監程序，而之前楚翔的身份戶籍信息已經被確認死亡并注銷，公安機關也無法開展網上追逃。

收監工作一時陷入僵局。

成武縣人民檢察院刑事執行局檢察官 步衛東

針對出現的這一情況，市檢察院刑事執行檢察局決定兩條腿走路。一方面做家屬的工作，告訴他們主動投案是捷徑；一方面，向省監獄管理局協調辦理收監手續。

迫于強大壓力，楚翔于2013年5月主動到成武縣公安機關投案，同日下午，在菏澤市檢察院刑事執行檢察局的現場監督下，監獄將楚翔予以收監。

至此，正義終于得到了伸張。

滴水不漏

楚翔歸案后，村里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逃亡多年的他回到監獄繼續服刑，以詐死行為逃避刑事責任，等待楚翔的將是法律的嚴懲。

然而，檢察官們的工作并沒有結束。村委負責人徇私枉法、收受賄賂，派出所責任人失職瀆職……這起案件的背后無疑還有著更多的問題。

成武縣人民檢察院刑事執行局檢察官 步衛東

處理楚翔案件的同時，我們從事件上發現線索，仔細查閱楚翔案的筆錄、死亡證明，并對犯人進行詢問，對當年的轄區派出所所長王某以玩忽職守罪立案偵查。出具“死亡證明”的村委會負責人員已經死亡，不再追究刑事責任。

楚翔的案子終結了，相關責任人也受到了應有的處罰。但不法之人將保外就醫作為逃避刑罰的通行證，問題究竟出在哪兒呢？

成武縣人民檢察院刑事執行局檢察官 步衛東

保外就醫制度的適用，使保外就醫人員的疾病得到了及時的治療。當然，在適用的過程中也存在一定的問題。比如審批不嚴、管理不嚴、以保代放，以及個別干警失職瀆職等現象。這個案子之所以會發生，我們分析主要是罪犯等個人存在僥幸心理，監管干警責任意識淡薄，另外管理制度上也存在漏洞，缺乏有效的監督機制。

我們無法體會，當楚翔案的受害人得知本應受到制裁的罪犯仍逍遙法外時，他們內心該是怎樣的失望和憤懣。這無疑是對受害人家屬的不公，也是對法律尊嚴的踐踏。刑事執行的檢察官們對此深有感觸。

成武縣人民檢察院刑事執行局檢察官 步衛東

通過這個案件，我們感受到，刑事執行是刑事訴訟最后一關，也十分關鍵。只有抓好刑事執行檢察工作，我們才能切實防止某些罪犯“前門進，后門出”，以及由此產生的司法腐敗。案結以后，我們向相關單位發出了糾正違法通知書及檢察建議。在今后，我們也會繼續跟進此類案件，更好的發揮檢察監督的神圣職責。

檢察官們日夜奔波，將“逍遙獄外”者重新收監。在法律監督的利劍之下，沒有人能夠逃脫法律的制裁。

本期鏈接：

現行法律對符合保外就醫的罪犯實行暫予監外執行。

2014年12月1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國家衛生計生委聯合制定的《暫予監外執行規定》正式實施。規定中提到，檢察機關收到控告、舉報或者發現司法工作人員在辦理暫予監外執行案件中涉嫌違法的，應當依法進行調查，并根據情況，向有關單位提出糾正違法意見，建議更換辦案人，或者建議予以紀律處分；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檢察機關發現暫予監外執行罪犯的疾病鑒定與本人病情不符，存在徇私舞弊犯罪嫌疑的，可以視情況先以事立案，再深入查究相關責任。

暫予監外執行罪犯由原居住地社區矯正機構統一管理。在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印發《社區矯正實施辦法》中規定，人民檢察院對社區矯正各執法環節依法實行法律監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