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在布里的光陰》
作者:諸暨中學
王雷捷
我家以織布為生。可是我總沒能找到一個合適的詞來描述這個職業。個體經營戶寬泛得不及邊,織布人旁人只會想到木蘭當戶織的情景。于是每當問起這,我便只說務農——-也好,這樣生活自有一番厚重敦實。
織布無疑是項繁瑣勞累的工作,擺弄布機,修理零件,還有穿絲,“接頭”……總之從小到大,我只是看著父母頭發上染了一層又一層棉絲或是灰塵,而我一竅不通。
我只會折布。
所謂折布,就是把一匹卷在長長的園滾筒上的布先層層拉下在木板上鋪疊成長遠大于寬、寬是高三四倍的長方體,再沿長滾成容易運送的短而厚實的布匹(就像電視劇中綢緞鋪的布匹,只不過厚實得多)。一塊長長的木板,隔開了兩個人,扯著布,手揚起然后落下,然后再揚起,雪白或是昏黃的布舞動在吱嘎吱嘎滾軸轉動的聲音之中,晃動在明亮或是昏暗的光線下。
總感覺在這一明一暗之間,一揚一落之中,時光承載著無數青春與生活的故事、飛逝,而我卻不曾聽覺。
1、小時候,我還不會折布。
我只是趴在折布木板中央處,看著兩側的人——父親、母親或是姐姐,用力扯著布,一片片布頁如書頁翻動。我抬起手肘把折起的書頁壓下,然后壓平,順便慢悠悠地數著頁數。有人門外大喊一起去玩也就兀自跑走。
再后來到初一。在母親的命令下,我雖不情愿,卻也不得不開始學習如何折布。暑假中的一個個傍晚,廠房里昏黃的燈光下,炎熱的飛蛾、蚊子諸類蟲子纏繞眼前,布機的節奏聲中隱透出窗外田野里的蛙聲陣陣。
曾以為的簡單并非如此——不習慣于不完美的隆起,又看慣了父母折布時的自若和布的工工整整,我努力想把攤平在木板上的布頁弄得真正平整——笨拙地用手將突起抹平,卻又在另一側再生褶皺;嘗試著抖動布頁消去突起,卻讓整張布頁敗退掉落。母親隔著長長的木板看著我,看我努力終至于無果而放棄后,再和我一起揚起下一個布頁。最后無疑布匹側壁像是懸崖那樣嶙峋,我只是無奈得難受。
直到現在,之于這,我還是束手無策。只是不再會糾結于那小小的隆起。
那時不曾注意,褶皺之于布頁便如波折之于生活,褶皺會在層層加疊之中而至于無;同樣的,那些所有青春的痛苦終會在不斷前進的生活中消磨終至于無。如今想到母親那時候的眼神,大概她早已知道了吧,只是看著我學會明白這些。
在這之后的日子中,那無數個清閑或是累得只想死在被子中的周末,永遠躲不開的是折布。待父母滿頭棉絲從布機間走到正屋時,我只會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的身后。或許是我早已在布機的節奏聲中看到生活的輪廓,因而即使有時要折九十匹布,即使要在其中站一個小時,站到腳發軟,我也總是默然無語。
也不是沒有青春叛逆的時候。會在折布時故意不配合父母,故意弄亂布頁;也會在父母叫我去折布時扭扭捏捏,甚至是直接轉頭吼一聲“不要”。可是無論如何,父母總是一副淡漠的神情而不言一語,轉頭繼續工作。也會想到父母究竟擁有著怎樣更為輕狂年少的青春而深味我的青春,還是在平靜的生活摸到了怎樣的脈搏,而可以默然無語。
而當我回過頭去看那些日子時,我只想到在翻動的布頁中,我不知不覺撫摸到的便是生活的奔流而又平靜的血脈,以至在今后的那些鋒芒的青春里,當我無數次為Beyond,為許巍那些不羈的嘶吼而熱血沸騰,而偏離方向時,我只是看到記憶中布機間中折布板旁墻上一年年增多的金黃的獎狀,一年年變褶、被隨手記的電話號碼淹沒的獎狀,看到日益被灰塵油漬染黃的墻壁和窗簾,看到我的父親和母親在生活中不斷揚起又落下布頁,一次又一次,像是在生活中掙扎,又像是在縱情舞蹈。
2 、如今家里一忙,我還是要去幫忙折布。
眼看著布板兩側從父母到我姐,再到如今的我,或許以后僅僅是寂靜的灰塵和陽光,總有種恍惚的感覺。
想想剛開始很是抗拒,甚至會因折布這項繁雜的工作發脾氣,后來是默默地走一圈布機間數著待折的布,現在竟是毫無知覺了。
這就是我的家庭、我的父母賴以謀生的方式。布機的聲音日夜不息,強烈的節奏感可以讓你幻化出一首歌的旋律。其中我的父母勞作,其中我的父母編制一張錦繡年華,希冀著給我和我姐鋪設一個不如他們這般辛勞的未來。
父親在我看來很是遲鈍,總是木然地穿梭在布機間和正屋,似乎從不過問生活。偶爾看到他年輕時一張倚著木橋,白襯衫、修身長褲的照片,也會想到他也曾有一段青春,一段在金庸、古龍的武俠書織成的布里的青春。
母親的內心是浪漫主義的國度。有時趴在沙發上小憩時總會叫囂著有一天如果中了彩票成了億萬富翁,要買什么買什么,要封父蔭子,也總會在談話間偶爾回憶起青春時沉醉其中的無數小說,無數評傳,而為之魂牽夢縈。
可如今他們只是頭上灰塵棉絲如蛛網爬滿,手上污漬汽油如根系錯節,所有的美好在生活的泥淖中打滾終至于淹沒。他們結婚已有二十來年,其中的辛酸我不知道,怕也難以言盡。
3、把滾軸兩端各扛上一個三腳架,是折布的前期工作。
以前我折布時總是站在一旁,看著父親或母親只身抬起那端架好后,再跑到這端抬起,再用黑色破舊的布鞋踢踢兩端的三腳架底部,以確保穩定。
再后來父母親腰背不好而我又漸漸長高后,便是我和她(他)各扛起一端。可底下原本架在小車上的布匹的頭永遠高高的翹起在我這邊,我自是輕松。可長長的布板那端,我不能看到,也不曾注意。
再再后來,我也希望我能夠承擔起更多的分量,承擔更多的工作。不僅是扛滾軸,也要把布駕到小車上,笨拙地推過來,也要數頁數,也要打結,也要搬成品到車上……可無論怎樣,我分明看到母親父親低頭數布的頁數時發絲中斑白的東西,并不是塵埃。
還記得小時候還睡在布機間里,一個晚上猛然想到一切人包括父母終將老去,終將離開我,硬是在布機的節奏聲中哭到睡著為止。如今雖能坦然接受生離死別,可我終究害怕失去我所擁有的生活。
我會想到,我要給我的父母創造我所能擁有的一切美好,來抵御終究不能戰勝的一切;我會想到我要織一匹大大的布,包圍這整個世界,保護著其中的每一個人,保護著曾經路過、曾經保護我的生命。就像父母在布機的節奏聲中給予了他們所能給予給我的一切美好,就像他們在布頁的晃動中織就我如今的生活。
4、長長的折布板上鋪著一塊長長的布以防木板上凸起的鉤破布匹,等待的時候我便拿簽字筆無聊地寫寫畫畫。
現在回去看看,還寫著我小時候扯的一首毫無意義的三句“詩”:全家缺一人,雨來澆灌田,手把婕捉去——只是謎底恰好是我的名字。
還寫著曾經在我家做工的人的名字盧家仁。他是布依族人,趁著青春遠走家鄉出來做工。他很黑,頭發很亂,亂得非主流,笑的時候就顯得牙齒愈發的干凈整潔。總喜歡坐在門口喝那種罐裝啤酒,和同鄉人聚在一起看電視。后來走了,回到貴州去了,雖不曾熟識,卻終究遺憾難以再見面。
還寫著許許多多的“永”字。那時總記得哪里看到王羲之說過練書法首推“永”字,無聊時便工整地寫下。也記得每當母親看到時,總會對我說:“你想外公了嗎?”外公之于我,總是遙遠的存在。聽到我只是傻笑著,全然不知道母親在說什么。后來在外公的墳塋墓碑上我看到金字深深地刻著“先考楊永達”。看的時候總感覺恍恍惚惚,感覺時光好似不知不覺地流走,流的那樣快我竟不能抓住一絲一毫。
其中無數的過去沉睡,其中無數的人的青春沉睡,其中無數的沒有人的時光沉睡,而現在唯有生活在其上舞蹈。一切皆難以言盡,難以看全。
可其中也見證了我姐的青春,我的青春,唯獨有父母漸漸在生活老去的故事。
可墻上依舊獎狀金黃,守候著生活與青春。
可窗外夏夜依舊蟬鳴陣陣,守望著生活與青春。
可耳邊依舊布機聲,滾軸聲交混,守護著生活與青春。
而我,穿梭其間。
小科普
在新高考中,由于考生選考科目不同,高校對選考科目的要求也不同,實際上已無傳統意義上的名次號。考生位次,是新高考中根據所有考生的總分確定的。而考生名次,是原高考中分科類、分批次按考生總分確定的。
新高考普通類平行錄取中,考生位次是按所有考生總分確定,考生總分相同時,按文化總分、語文數學總分、語文或數學單科成績等高低依次排序,全部相同者為同位次;而藝術類、體育類考生的位次,按綜合分成績分類別確定,綜合分成績相同時,按專業科成績、普通類專業文化成績排序確定。
責任編輯:肖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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