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國寶會說話評分高過國家寶藏 官方賣萌最為致命

最近，記錄頻道出了一部新的記錄片，叫《如果國寶會說話》，用獨特的角度，向觀眾介紹了各種各樣的歷史文化國寶，畫風十分可愛有趣，一改央視往日嚴肅沉穩的風格。

《如果國寶會說話》由央視紀錄頻道創作團隊打造，每集5分鐘，一共100集。目前第一季25集已經播完。豆瓣評分9.4，超過了正在播出的《國家寶藏》。

紀錄片采取臺網同播，在B站以五集一組的形式上傳，第一個五集的播放量最高，為63.8萬。有一條評論達到3000多贊，是這樣寫的：“如果國寶會說話：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如果國寶會說話》25集里風格多變，有氣勢雄偉的后母戊鼎，有空靈詩意的賈湖骨笛，蓮鶴方壺帶著驚悚風，婦好玉鳳則是大女主傳奇……但這部紀錄片給很多年輕人的第一印象，還是“高萌”。

其中最典型的有三集。

第三集的陶鷹鼎，“官方蓋章”了萌。介紹主要圍繞著它的外形特征，具有雙重性，既體現出上古的王者之氣，用現代審美的視角來看，則是“萌萌噠”。解說詞“萌萌噠”一出，畫面跟著閃了兩下，仿佛是國寶跳了兩跳。

鸮尊則接受了“高萌預警”的洗禮。旁白一開口，畫風就與其他集不同：“乍一看會覺得這是一只蹲著的狗。”在介紹鸮（貓頭鷹）的時候，將它類比了單機游戲“憤怒的小鳥”，還切了小紅鳥的畫面。

在刻辭骨柶中，紀錄片讓甲骨文動了起來，演繹商人一天的生活。“人”叉上發簪變成“夫”，出“門”打獵，在森林里用“箭”“射”向“鹿”。“鹿”咀嚼的動作像羊駝，被射中還會嘆氣。射箭那一段的背景音樂，好像超級瑪麗的BGM。

萌之外，《如果國寶會說話》詩意的文案也很吸睛。第一集人頭壺的最后幾秒，浩瀚星河為背景，來自仰韶文明的人形陶器仿佛在仰望天空，旁白是一首小詩：

六千年，仿佛剎那間，村落成了國，符號成了詩，呼喚成了歌。

畫面、音樂、旁白、詩行相互交融，烘托出來自遙遠時空的蒼茫和深邃。恰恰這一集的標題，就叫做“最初的凝望”。有網友評價，“作文滿分”。

25集的紀錄片，基本每集末尾都會有這樣一段抒情性的文字。甲骨文那集的結尾是，“此刻，我們寫出的橫豎撇捺，曾經一筆一劃地刻在骨頭上。因為刻骨，所以銘心。”意象簡單，情感強烈，因容易生發共鳴，最后的一句還被挑選出來，做了海報上的宣傳語。

“今年還是去年，是傳說中的短視頻元年”，總導演徐歡在采訪中隨口提及這個話頭。從2005年她參與創作的《故宮》到此后的《當盧浮宮遇見紫禁城》《china瓷》《故宮100》《我從漢朝來》《我在故宮修文物》等，都是經典的人文紀錄片。如今，她感受到市場和傳播渠道的快速變化。

《如果國寶會說話》5分鐘100集。一集就是下班路上兩站地鐵的功夫。看完五集，一頓晚飯也吃完了。短小的體量適應了當下快速瀏覽、信息碎片化的特點。

不過，這已經是徐歡的第二次嘗試。她執導的《故宮100》同樣是5分鐘100集，還創新性的加入了大量的動畫用以輔助敘事。但那是移動互聯網尚不發達的2012年，風格也是傳統的央視大片式。

如今的《如果國寶會說話》在創作思路上有了改變，“相對放下了姿態”，執行總導演張越佳稱之為“摟著觀眾，和觀眾一起看”。他說：“90后00后接收信息的方式改變了，紀錄片得讓他覺得好玩，有意思，他才能看。”

徐歡和她的團隊做了很多年央視紀錄大片，表達上多少會有一定的慣性。這次《如果國寶會說話》，除去一直與徐歡合作的央視大導之外，還吸收了不同風格特點的導演，光第一季的分集導演就有十余位，年齡層呈現60、70、80、90的分布態勢。徐歡給新嘗試留出了空間，其中鸮尊最為出挑，它出自曾經執導《我在故宮修文物》的導演葉君之手。

這集的語速快、信息量大、語言幽默，圖片一個個快速閃過，有大量跳轉和思維發散，把人們對鸮（貓頭鷹）的審美態度捋了一遍。高速旁白與“央視出品”形成碰撞，滿屏彈幕刷滿了“萌”。最后一段解說詞，則在觀眾的心上輕輕戳了一下：“從高貴，到不祥，再到呆萌，貓頭鷹一直都是那個貓頭鷹。但是人心，變了好多回了。”

國寶作為古老而珍貴的文物，通常兼具外形之美與歷史文化底蘊。傳統的國寶類紀錄片中，大多提供材質、年代、流轉等基本信息，視覺呈現也莊重威嚴。觀眾如果在文博類知識或鑒賞水平上有所欠缺，一方面會覺得無法欣賞，無法被打動，另一方面，也會在情感上產生疏離感。

而將國寶與流行文化聯系在一起，用深入淺出的方式進行講述，降低了國寶欣賞的門檻，讓年輕人也比較容易地體會到中華文明的大美。徐歡說：“希望人們對中華文明的這些訊息有更深入的關注，好奇，去探究。包括學者，我覺得他們也可以做一些發布。這些知識對大眾來說還是欠缺的。”

至于娛樂性，從來不是徐歡和她的團隊追求的效果。90后分集導演寇慧文執導了甲骨文一集，在她看來，早期的象形文字本身就帶有質樸、稚拙的感覺，動畫只是讓甲骨文動了起來，并不是刻意追求萌的效果。選擇用什么樣的形式來表現，依托于國寶本身的特點。

全國有300多萬件珍貴文物，《如果國寶會說話》只擇取100 件。僅僅是梳理脈絡，選定文物，徐歡和她的團隊就花費了一年。分集導演馮雷將這部分工作稱為大海撈針，“還撈了好幾遍。”

如今選的100件國寶，是沿著中華紀年的歷史去梳理的，第一季跨越的時間為新石器時代到戰國，第二季從秦漢到三國兩晉南北朝，第三季為唐五代宋遼金夏，第四季為元明清。入選的文物都是具有文明坐標意義，能夠改變、或者推進文明歷史的進程。徐歡說，這是“中華文明的視頻索引”。

第一季的國寶來自仰韶、龍山、紅山等不同文化，體現出蘇秉琦的文明起源“滿天星斗”的理論。所選擇的國寶有我們熟悉的后母戊鼎、越王勾踐劍、虎符等，還有一些對觀眾來說比較“冷門”的文物。

其實，中國比較著名的甲骨，是國博收藏的兩片三角形牛肩胛骨。但導演寇慧文在制作甲骨文一集的時候，選擇了中國社科院考古所研究員馮時推薦的刻辭骨柶。這片甲骨很美，是我國博物館現存的唯一一件文字鑲嵌綠松石的甲骨，但它在博物館中被陳列在長長展柜的一邊。也很少出現在鏡頭中，被人們所觀看。

來自河北博物院的國寶錯金銀銅版兆域圖，“身世曲折”，盜墓者光顧了它所在的墓穴三次，也沒看上它。如今，它被陳列在河北博物館中山國展覽的重要位置，單獨占了一個展柜。它也是中國最早的建筑藍圖，被稱為建筑界的“祖師爺”。

讓網友感慨腦子不夠用的玉龜玉版出自凌家灘。凌家灘在上古文明中是跟紅山等文明并駕齊驅的，面積非常大，探測出160萬平方米，目前發掘面積只有4000平方米，但已發現了非常重要的文物。可在大眾視野里對它的報道，還遠遠不夠。

千百年后的今天，這些文物靜默著，為觀眾所見，任由我們想象它們當年的榮光。“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徐歡很喜歡鸮尊解說詞的最后一段，她說那就像是《如果國寶會說話》的“開題”。

不同時代的人解讀還是不解讀，如何解讀，器物都是不變的。它就在那兒。我們無法真的讓國寶開口說話，而今人的研究與解讀也難免存在疏漏之處，但至少，可以通過影像還原器物本身。

在文物的視覺呈現上，節目組率先采用了3D掃描技術和數字傳拓技術，這些原是考古科學研究領域使用的尖端科技。

人們通常都認為青銅器是青綠色的，但其實那是經過幾千年沉淀之后的顏色。節目組用3D掃描技術進行質地還原，復現了何尊當年金光奪目的原貌。何尊內部的122字的銘文，則是通過數字傳拓技術，一字一字清晰的顯現。

在青銅神樹一集中，最初在拍攝青銅神樹時有大量的實拍，但是神樹是被圓形玻璃罩著的，罩子打不開，呈現效果不好。后來，節目組采用了3D掃描技術進行還原，并制作了令人震撼的神樹“生長”效果的動畫。

為給觀者提供直觀感受，節目組制作了青銅神樹的三種狀態，普通的、拓片效果的，二者疊加的。在最后一個鏡頭里，把拓片影像和神樹影像重合在一起，神樹本身的紋理就更為清晰可見了。

動畫也是解釋說明、還原場景的方式。除去甲骨文這樣生動形象的，還有一些是“宜家簡約風”，例如展現后母戊鼎的幾種可能的制作過程，以及錯金銀銅版兆域圖里，用動畫呈現帳篷的折疊結構。

五分鐘講述一件國寶，這也就意味著，能在紀錄片中呈現的，只是一件文物的“冰山一角”。創作團隊往往會選取國寶最有價值的一、兩個點來闡釋。在何尊的身上有西周時期的青銅制造的技術，也有酒器的使用。但解讀它的價值時，節目組選取了122個字的銘文中“宅茲中國”四個字，因為這是“中國”這兩個字最早的記錄。

對解說詞，節目組也是反復斟酌，常常寫到20稿以上，寫完后還有專家組把關，再進行文學潤色。由于側重點不同，有些集的解說詞重在傳遞信息，有些則試圖啟發思考，或者將文物與今人生活進行連接。

比如陶鷹鼎中的一句話很受網友喜歡：“為了成就一件完美的陶器，匠人們需要等，等土干、等火旺、等陶涼。今天的我們，總感嘆生活太快，時間不夠用。六千年前，古人就已經教給我們，如何與時間融合，如何與時間不較勁。”

也有些文物學術性上沒有特別多的要說的點，“但是帶來的意象，想象和發散，就很有意思。”比如賈湖骨笛，是公元前7800年到9000年的先民們用骨頭做的笛子，用于狩獵或歡慶。解說詞直接點明其中的詩意——“那時風動，此時心動。”

在文學統籌喻江看來，通過國寶，在頭腦中與數千年前的時空相逢，而獲得感悟，其中的意義也許要大于文物名片上那些干枯的信息。

小小的一集里，節目組想做的事情很多，介紹國寶信息、進行視覺呈現、通過網絡化的表達方式引起興趣、在現代人和國寶所在的時空建立聯系……但最終，他們希望這部紀錄片實現的，是“索引”的功用：引起人們對國寶的好奇，讓他能根據紀錄片提供的信息，走進博物館、圖書館，或上網檢索。

紀錄片時間有限，很多內容根本來不及展開。因此，節目組在制作時，有意埋下了一些“點”。如在紅山玉龍一集中，紀錄片團隊做了玉龍從早期到明清的形象變化快速展示，其實也是提供了一條線索，感到好奇的觀眾可以以此為信息，研究中國龍的形象變化沿革和它的文化意義。

紀錄片播出之后，馬上在網絡上引起了反響，但對文物本身的討論，不如節目組預期的那樣多。在網友見解最為集中的B站，出現了一些自發的科普，解釋節目組提及而沒有深入講解的內容。但更多的人還是在刷文采、萌萌噠等比較表層的感受。執行總導演張越佳說：“通過’萌’記住了文物，也挺好。”

一集只著重講一件國寶，分集導演馮雷說，“雖然是一件，但這一件也許幾千年整個的歷史都涵蓋在里面。每一件也許我們一生也解釋不清楚。古人的時間概念也不一樣。他也許一生只做幾件，所以把他所有的領悟，對生命的態度和認識，對宇宙的了解，全部都做進去了。我們今天所有的精力都被分散掉了。古代人太純粹了。現代人可以做的事太多，反而不會做事。”

5分鐘，信息爆炸時代，對于現代人隨時跳轉的注意力而言，太長了；對于來自千百年前，歷經滄桑的國寶文物，又實在太短。